緟嘉皇帝见爱妃苦求,想着不过是个女人,便是赐给庆亲王为侧妃又如何?左右事情的真相也差不多弄清楚了,庆亲王虽然嘴里说绝没有碰过佟姑娘,但酒醉之人的话又岂能当真。緟嘉皇帝斟酌了片刻,想着不如到此为止,庆亲王有错,佟氏女又何尝无错,好巧不巧地走错了厢房,也是一桩缘分,总比庆亲王毫无缘由地轻薄女子要来得好听。

    然而緟嘉皇帝一抬头,目光却又与静妍对上了,静妍默默的摇了摇头,于是皇帝刚做好的决定顿时又张不了口了。佟佳贵妃善于察言观色,看緟嘉皇帝方才明显已经意动,准备满足她的请求,可一瞬间却又产生了变故。佟佳贵妃奇怪之下,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就看见静妍定定地瞧着緟嘉皇帝的表情,让她更加坚信,静妍格格才是她需要抱紧的粗大腿,她才是皇上很看重的人物。

    庆亲王衣衫都湿透了,觉得难受得很,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好像是有些要着凉了,便对佟佳贵妃和緟嘉皇帝道:“娘娘,本王绝没有主动对你的侄女行不轨之事,你大可以放心。皇兄,要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佟佳贵妃听他说得理直气壮,怒极反笑:“偏殿有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王爷如何摘清自己?”

    庆亲王诧异:“那贵妃想如何了事?难道非要将侄女塞给本王吗?”

    他板着脸扫了宴殿一圈:“哪个不知道,本王从来不说假话。”

    众人听庆亲王言之凿凿,联想他的直脾气,开始有些半信半疑。

    “王爷既然咬口不认,便当臣女自甘下贱,污蔑王爷,臣女愿以死抵罪。”佟姑娘被人拦着不能撞柱,毅然决然地咬住了舌头。

    “掰住她的嘴!”静妍没想到她能做戏到这个份上,倒是小看了她的决心。

    “万岁爷!”佟佳贵妃一心想与庆亲王府交好,但眼下又不能不顾佟姑娘,因此内心很受煎熬。只要万岁爷有了裁决,此事盖棺定论,庆亲王就算再不愿意,也无法逃避责任。

    庆亲王见状却突然沉静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怒发冲冠地对一脸心灰如死的佟姑娘说道:“本王不举,又怎么会轻薄你!”

    大殿瞬间静寂了,似是没人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既然庆亲王不举,那么所谓的强迫就是真的诬陷了?这一刻,谁都没有再怀疑庆亲王的话是假,事关男子尊严,任谁都会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庆亲王若不是被逼急了,以证清白,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包括佟姑娘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连緟嘉皇帝都忘记了威严的姿态,目光复杂地盯着庆亲王的下半身,似乎想将他那儿看穿出一个大窟窿来。

    “什、什么叫‘不举’?”子然和子安悄声问静妍,好像他们又学了一个新鲜的词,求知若渴道。

    静妍没有回答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呆若木鸡的佟姑娘面前。

    “听见我阿玛说的了?”

    静妍朝她笑了笑,她这一笑,头上的玉钗便跟着晃了晃,清润的光泽几乎要晃花了人眼。

    佟姑娘看得恍惚,然而紧接着,一只鞋子就猝不及防地踹在了她的身上,须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到了刚才做戏要撞的殿柱前。

    静妍平静地收回脚,脸上笑容依旧淡淡,看不出一点儿的戾气,可众人却缩了缩脖子,觉得她下一刻就要杀人了。

    静妍从来没有料到过自己会有当众打人的一天,脸上的表情看似云淡风轻,可她清楚地知道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才会连仪态都不顾了。

    愤怒来得强烈又迅猛,令她甚至忘记了可能会给别人负面感官。可能这就是存在于静妍性格深处的烈性吧。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要理智和仪态又有什么用呢?重生以来,庆亲王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呵护她,静妍活了两辈子,头一次体会到如此纯粹的关怀。不需要她被重男轻女的对待,不需要她事事完美无缺,更不需她费尽心思去逢迎讨好,庆亲王总是主动将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把她奉在首要,却不在乎任何的回报。

    在庆亲王府里,她是那样地轻松自由,可以目不识丁,可以言行无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不会有人嫌弃她是女孩儿,嫌弃她干活不多,嫌弃她洗不好哥哥的衣服,做不好弟弟的饭……

    可庆亲王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愧疚难安,害怕有一日庆亲王发现她其实是鸠占鹊巢,收回这份纯粹的爱护。沉甸甸的情绪让她头上的玉钗都变得格外沉重,也令她开始意识到,她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真正当作了庆亲王府的一份子,和庆亲王府融为一体了。她既贪恋又惧怕这种转变,理智上让自己不要沉溺安逸,患得患失,情感上却舍不得让自己和庆亲王府再分割开来。庆亲王父子们成了她不可以触碰的逆鳞,佟姑娘敢设计庆亲王,让庆亲王不得不当众揭露自己的隐疾,让他在其他男子面前变得毫无尊严可言,已经深深地碰动了她的底线。

    静妍连秋后算账的心情也没有了,如果手里现在有一把刀,她会让佟姑娘当场体会到什么叫做凌迟的滋味。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嫁入我们庆亲王府?谁给你的胆子用这么不知廉耻的手段来陷害我阿玛的?”静妍目光笔直地射向佟姑娘,声音也让人不寒而栗。

    她这一脚踹得着实不轻,再健壮的习武之人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勿用说佟姑娘这般弱不禁风的女子。在场的人几乎都可以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离殿柱近的,双眼清晰地瞧见了从佟姑娘身下蜿蜒而出的鲜血。刺目的红色让不少人心中生寒,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缩成了乌龟,脸上亦不敢露出一丝不对的情绪。原本还在悄声议论庆亲王隐疾的大臣们也噤若寒蝉了起来,不敢再嘲笑庆亲王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