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法>都市青春>负重一万斤长大 > 失色的辛德瑞拉05
    方与泽望着胡云南,半晌没说出一个字,他其实有点拿这样的胡云南没办法。方与泽这个人看似温柔宽和,实际上偏执得可怕。如果胡云南跟他来硬的,方与泽甚至可能放弃眼前的一切跟胡云南死磕到底,但是现在胡云南倚仗着二人曾经的亲密关系把他当温水里的青蛙。这让方与泽无能为力之外更加沮丧。

    林柏柏让方与泽沮丧,因为她让方与泽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和林柏柏都是“被留下”的那个人,区别在于方与泽是被迫“留下”,而林柏柏则是被主动放弃。这份共情认知让方与泽没办法对林柏柏坐视不理,但是现实情况又逼迫方与泽不能对林柏柏的问题过多干涉。教师不是救世主,学校不是万能的,教育渡不了众生。

    在飞光中学这几年方与泽也算开了眼界。这世上最能让人直面人性的地方是医院的急救室,最能让人从假象中恍然大悟的地方就是学校。成年人以保护为名给孩子修了一座象牙塔,却从来没有问过孩子是不是真的愿意待在里面。修了塔的成年人获得了付出的满足感,自觉功德圆满,殊不知这种心态不过是另类的自欺欺人和逃避现实。学校从来都不是象牙塔。

    七年前,方与泽满以为自己进了学校就躲进了避风港,殊不知他踏进的是另一片腥风血雨。在现实瀚海中挣扎求存的方与泽没有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人担不起回头的重量,过往是封在海冰下的凶恶暗流,一眼望去,粉身碎骨。

    这份过往胡云南同他共同拥有。方与泽和胡云南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对彼此的了解太深、情感联系也太紧密,对方与泽和胡云南来说,两人的关系远比“爱情”复杂得多也深刻得多。

    复杂深刻到现在的方与泽每次想要面对这段已成过去时的关系就要在原本不如意的生活上把不如意再开个平方。

    胡云南坐在教工食堂的简陋餐桌上望着方与泽,他的手举起了一半,那是一个想要拉住方与泽的姿势。方与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胡云南立刻规规矩矩地放好了手。他看起来有些委屈,一副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的样子。方与泽不愿他多想,只好说:“谢谢你说这些话……”

    这大概算是两人重逢之后方与泽唯一一句照顾胡云南情绪的话了。胡云南仿佛给人灌了迷汤,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立时变得缱绻起来,方与泽最受不了他这样看人,转身收了自己的餐盘逃也似地告辞,“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他走得匆忙,根本不敢看胡云南眼角的湿润。

    胡云南一直看着方与泽的身影消失在教工食堂门口,这才慢悠悠地起了身,他边走边拿出了手机:“五分钟之内他应该会出校门,不要跟丢了。”

    可怜丛真活活一个没人想得起来的憨批,盛了一盘子糖醋小排美滋滋跑回来准备分享,终是一个人默默地承担了所有美食,离开食堂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弯个腰就能吐出来。

    港城的月色要在海上看才最美。墨蓝色的天宇繁星万点,路灯沿着海岸线均匀排列,整齐的东西最让人觉得温暖。方与泽坐着有轨电车沿山海路出发,一路走上滨海路,在鱼美人广场下了车。防波堤一直延伸到滩涂深处,方与泽沿着白生生的路漫步,寻了个公共藤椅坐着,吹了半宿的风,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才走。

    尽管不是自己值班,方与泽还是回去看了看13班的状况。陈星珑把晚自习的情况记录交给方与泽就回寝室了,牛翘楚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看教室里没几个人了才抱着包走到方与泽面前,说,“方老师,林柏柏有点奇怪。”方与泽连忙问,“她怎么了?”

    牛翘楚虽家境殷实,为人却开朗随和,没什么骄纵脾气,班里很多女孩都愿意和她亲近。这其中就包括林柏柏的同桌宜家。上午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宜家趁着上厕所跟牛翘楚吐槽林柏柏的桌布很脏:“像是撒上咖啡了,,啧,她也不收拾。”中午的时候宜家才发现不对劲,林柏柏桌布上的脏污和咖啡的颜色太不一样了,咖啡没有那种晕染开、边缘一圈发黄的层次,林柏柏桌布上的脏污更像是血迹。

    饶是粗线条如宜家也有点慌了。

    “这两天林柏柏半夜会哭,醒过来之后又会莫名其妙地冷笑。”牛翘楚说。

    “你们跟宿舍的生活老师反应过这件事吗?”方与泽问。

    这时候班里的人已经走了差不多了,牛翘楚点着头,额前的小刘海俏皮地晃了晃:“我们打算今天晚上就去说,她这样其实有点影响我们。”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安地咬了咬嘴唇,“我们不是不体谅她,上回她晚自习逃课的事我也没有乱讲过,但是她这样……方老师,我们去找了生活老师林柏柏会被处分吗?”方与泽摇头,“不会的。”牛翘楚又想了想,说,“如果林柏柏被安排到了单独的寝室,我可以去陪她住……”

    牛翘楚的话让方与泽莫名其妙地被治愈了。他安慰道,“你该去就去,最多不过是换寝室。她现在的状况需要生活老师陪着她,你去陪没用,别到时候她自己害怕不说,你也跟着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放心吧,其他事情我来协调。”牛翘楚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同方与泽告了别。

    政教处已经在协调林柏柏休学的事情,据说是联系上了林柏柏的母亲,她表示愿意将林柏柏带在身边照顾一段时间,但是希望可以先撑过这个学期。方与泽听马主任的口气,知道这已经是学校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方与泽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13班上体育课,一群女生由体育老师带着练习排球。方与泽在办公室望着那方向,不意外地,林柏柏周围就像被抽干了空气一般,没有人愿意靠近。体育老师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出于好意往林柏柏的方向发了个球,林柏柏轻轻一闪,躲开了。

    丛真凑过来顺着方与泽的视线往远看,看见13班之后不由得再次开启损人模式:“你这当个班主任赶上亲妈了,至不至于体育课也要盯着人家呀?”方与泽给他吓了一跳,懒得辩解什么,自顾自倒了一杯热水喝。

    方与泽再往操场上看过去的时候,林柏柏已经不见了。他起身看了一圈,发现林柏柏蹲在女厕所侧面的围墙下,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很孤单的样子。

    离群自处,害怕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和意有所指的问话。方与泽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上高中的时候也曾有一段时间这样刻意地和同学们保持距离。说来惭愧,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方与泽讨厌透了别人说自己“幸运”。他的成绩永远是学年前几名;他总是积极参与学校各项活动,试图用奖项证明自己;他尽力帮助别人,想得到认同。但是人们似乎总是对“方与泽居然被胡家资助了”更感兴趣。

    “胡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