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一张乌木雕花圈椅在廊下，闲趁春光和暖，合当负暄惬谈。
可裴懿看着阶下这一干仆婢，脑海中只冒出四个字：老弱病残。
桑落与茱萸站在廊下对着名册念，裴懿粗看下去，走上前来应名的，要么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嬷嬷，要么是少不更事、没规没矩的丫头小厮。
小侯爷的院子里竟就拨派这些人伺候，恐是少不了从前管家的周氏授意。
午后，周氏已将对牌钥匙、库房账簿都差人送来，还不声不响地送了两位嬷嬷、四名侍女过来，说是给裴娘子放在院中差遣。
换汤不换药。裴懿自然来者不拒，既然周氏是打定了主意要往这院子里塞人，那塞些嬷嬷侍女，总比塞一个沾亲带故的良妾进来要好些。
“大娘子，”桑落走过来，将名册递与她看，纸上新墨未干，“院中原有六个老嬷嬷，去岁冬日里走了一个。还有八个粗使侍女，六个小厮。除去跟在小侯爷身边的竹石，年纪都在十二三岁上下，皆是家生子。方才周大娘子送来的那四个，年纪稍长一两岁，也都是家生子。”
裴懿就着她手里看了一眼：因是家生子，不单父母，兄弟姊妹也都在侯府里伺候，盘根错节，相互勾连。
“秋雁是哪一个？”裴懿伸手指着名册上新添的一个名字，抬眼问桑落。
桑落朝阶下一指。那叫秋雁的侍女原也生得出挑，一双水杏眼自进了院子便四处打量，不似其他侍女一般垂眼侍立。穿戴得又比旁人好些，艾绿襦裙是簇新的，双丫髻上簪一对绒花，腕上若隐若现瞧见一只银镯。
“秋雁，大娘子传你说话。”桑落站在廊下唤了一声，秋雁瞧她一眼，不紧不慢走至阶下正中，叉手屈膝道：“秋雁给大娘子请安。”
裴懿微微一笑：“起来罢。独独叫你上前，也不为别的，只因我满眼瞧下去，就见你是个伶俐出挑的，有意让你往后进屋伺候，你可愿意？”
这句话说得不算十分小声，其他三个与秋雁一同送来的侍女必是听进去了。
“自然是愿意的。”秋雁倒也没多欢喜，分派她进屋伺候是理所应当。若自己都不能够进屋伺候，这满院子里还有谁配。
裴懿点点头：“愿意就好。倒还没问你，从前是在哪个院子里伺候谁的？”
秋雁眼中微露犹豫，迟疑片刻，才答道：“是在周大娘子院子里，侍奉二郎君茶水点心的。”
“原是这样。”裴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既侍奉惯了茶水，那仍叫你侍奉小侯爷书房里的茶水，可好？”
这是极轻松的细活儿，又能日日在主子们跟前露脸，算是一等一的体面了。
更何况，在小侯爷的书房伺候，保不齐哪一日就飞上枝头了。
秋雁这才面有喜色，向裴懿屈膝道：“谢过大娘子。”
“你且去罢。”裴懿瞥了一眼那名册，又指了一个名字，桑落会意，向阶下唤道：“杏枝！”
名唤杏枝的侍女忙走过来给裴懿请安，瞧着纤纤细细，言语时声音也小，穿得素净简单，低眉顺眼往阶下一立，不甚起眼。
“倒是个应时应景的好名字。”裴懿随口一说，余光却见阶下的秋雁撇了撇嘴，“只因小侯爷说，不喜你们近身伺候，便分派你每日专等小侯爷不在书房时，进去细细洒扫。你一个人可做得来？”
杏枝显然没想到，竟有与秋雁一般体面的活计等着自己。那秋雁是周大娘子陪房孔嬷嬷的孙女，平日分派大小事宜，总是她将掐尖儿的拣去，剩下的才轮得到旁人。
“奴婢多谢大娘子恩典，必定尽心尽力。”杏枝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给裴懿磕了个头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