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的丫鬟添香悄悄去请甄老爷时,他已穿戴整齐准备去视察县衙,一听爱妻又动了气,官帽一丢匆匆赶来,还没进门就听徐璟和口不择言,清瘦端正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冷冷看了眼身着中衣,光脚踩地的徐璟和,他先走到徐夫人身边,顾及着晚辈下人都在,只温言软语地劝:“茉馨啊,有话慢慢说,大事小情都有为夫担待,你切莫气坏了身子。”

    瞥见老夫对老妻释放的宠溺眼神,田宓只觉自己小小的母单心,被塞了满满的芝士味儿狗粮,油腻中带着丝诡异的甜。

    默默压下腻口感,她朝甄老爷福了福身,搀着徐夫人坐下,让被吵了回笼觉的添顺擦地,添香上茶,之后恭恭敬敬站到二老面前,哽咽着揽下所有错处,完美演绎了何谓贤良淑德,忍辱负重,直接又双叒把徐璟和看傻了。

    他咬牙切齿:“贱婢好生阴险,爹……”

    “你给我闭嘴!”甄老爷素来儒雅,鲜有瞪眼拍桌的时候,田宓必须给个反应。

    瞥见她双肩微抖,甄老爷停了片刻才厉声质问徐璟和:“方才在院外便听你一口一个‘贱婢’,若宓儿是贱婢,你这夫君是什么?我和你娘是什么?甄徐两家的祖先又是什么?”

    “这……”,在他的灵魂三连问下,徐璟和意识到自己不慎把祖宗八代骂了个遍,不由面上一窘,转而想到甄老爷将他称作田宓的夫君,怒火又拱了上来,“爹娘,儿子不是她夫君,此等心机女子,儿子断不能娶!”

    “你说什么?”听他说不娶田宓,徐夫人撂下茶杯就要暴起,被甄老爷安抚了下来。

    他来时尚不解徐璟和这两日为何闹得这样凶,这会儿终于明白他是眼看成亲在即,想着法子退婚呢。

    儿子把婚姻大事当儿戏,任何正经父母都不能容许,但甄老爷是个读书人,凡事讲究以理服人。

    收起对着徐夫人时的温柔,他板着脸道:“宓儿十三岁入我徐家户籍做你童养妻,得两家父母族老允准,有里长街坊为证,你一句不娶固然轻巧,可曾想过她的名节?休离尚讲七出一断三不去,你倒是说说她何过之有?”

    田宓听甄老爷这么说,便知他对儿媳是满意的,不枉费原身活着时百般隐忍,谨小慎微。

    而徐璟和等得就是他爹这句话,吐了口浊气,竹筒到豆子般描述了一番田宓刚才的恶行恶状。

    “她说她留在徐家是因为您和娘的恩情,说以后再不许我肆意活着,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还说原先的她已死,现在是什么扭葫芦的田宓。”

    甄老爷听后对田宓反常的举动颇感意外,甚至有些怀疑她昨晚撞坏了脑子,可此类事情毕竟罕有,另,他为官多年,做底层官员时处理过不少家长里短,深知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

    与徐夫人对视一眼,他转而问田宓:“宓儿,我知道你这两天受了很多委屈,想要为你主持公道,你且说说,璟和所言是否属实?”

    徐璟和都不怕被问,有备而来的田宓更是不怕。

    但做戏需做足,迟疑地抬头看了眼面露得色的徐璟和,她神情瑟缩欲语还休,靠着徐夫人的鼓励才缓缓开口:“我的确对璟表哥说了那些话,因为晓得自己从没入过表哥的眼。”

    这是府中人都看得出来的,甄老爷颔首,示意她继续。

    “我得爹娘怜惜,才平安活到现在,表哥不娶我没关系,我只盼徐府一直兴旺下去,便想劝他收收性子,发奋读书光耀门楣。怪只怪我笨嘴拙舌,本想告诉表哥我如今长大了,想学那话本子里的人|妻楷模,结果将他惹恼了,还请二老责罚。”说着长睫扑闪,泪珠滚落,衬得一张带伤的小脸愈发怜人。

    “一派胡言!我瞧你今日上门就是奔着找事来的!”

    徐璟和乖张跋扈的样子,让角落里的添顺都不忍卒睹,扶着扫帚别开了头,被甄老爷看个正着,点了他出来道:“少爷院里早晚间只有你一人伺候,你来说说今日早清之事。”

    添顺是徐璟和的心腹不假,可工契、月钱都是老爷夫人说了算,且他家中有个和田宓差不多大的妹子,试想妹子遭遇同样的事,身边人却一味自保知情不言,他非怄死不可。

    但他毕竟人微言轻,据实以告已是最大的正义。